第十五章、硬糖
大麥回來後,從口袋拿出一袋五顏六色的硬糖,嚴格來說其實只有五種顏色,上面用白色的糖霜畫著不同的花紋。
「伴手禮。」大麥說:「很好吃的,我特別請糖果師傅手工作的。」
「用糖果就想打發我?」恢復了體力的柏燕氣鼓鼓的說。
「你不是一直在跟我抱怨,不管怎麼努力都不能增長功力嗎?這個糖果可以幫忙。」
「吃糖果就可以修煉,神仙有這麼好當就好了。」柏燕撇開頭,卻被糖果袋裡散發出的香味吸引,吞了口口水。
「想吃嗎?」大麥拿出顆紅色、散發著肉桂香味的硬糖,在柏燕眼前晃啊晃。
「我要吃我要吃!」柏燕說完,張嘴想把糖果搶下卻撲了個空。
「省著點吃啊!貴得很呢!」大麥說完,把紅色硬糖放進嘴裡。
「不是說要送給我的嗎?怎麼自己吃了!」柏燕露出失望的表情聽著大麥用舌頭撥弄硬糖跟牙齒碰撞的聲音。
「別急,現在的你還消化不了這東西,我餵你吧?」大麥說完,捧住柏燕的臉頰吻下去,舌頭把混著他口水的甜水和糖果一起送進柏燕嘴裡。
「你只是想趁機吃豆腐吧?好色的傢伙!」
「隨便你怎麼想囉!這顆是火屬性的內丹做的,吃完可能會有點燥熱,記得要多喝水啊!」大麥說完,把糖果放到房間裡最高的櫃子上。
「你以為這樣我就吃不到了嗎?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柏燕跳著腳說。
「你愛吃多少都可以,只要我餵你。」大麥賊賊的笑了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柏燕哀怨的說。
後來大麥告訴柏燕,現在外頭因為他搞得亂哄哄的,畢竟上好的修煉材料難得出現在這座荒島上,當然會引起眾生爭奪。
「簡單來說把自己想成是一座金礦,就知道為什麼他們會打得不可開交了。」大麥賊笑著,把柏燕摟在懷裡解釋。
這樣混亂的狀況,當然也會出現很多打算混水摸魚的傢伙,有好幾個門派就是被人栽贓說柏燕在他們手上,被鬧得雞犬不寧,差點就傾覆了。
不過慢慢地,大家也冷靜下來,發現這樣繼續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開始互相結盟,約定好把柏燕弄到手後,再憑各自的實力來分贓。
這本來是個好方法,可惜每個門派都一肚子鬼,希望自己的合作對象在搶奪中元氣大傷,這樣自己的好處就會多些。
「所以基本上跟八點檔連續劇差不多囉?」柏燕無奈的問大麥。
「是啊!春秋戰國的縮小版。」大麥嘆口氣,又笑得賊死。
像大麥這樣的公務員,其實比較接近被招安的山大王,強勢蠻橫到沒人敢動,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才有辦法跟所謂的政府機關談條件,變成專門處理裡世界瑣事的特務員。平常就屍昧素餐的坐領乾薪,等到有什麼麻煩擺不平他再出手,順便獅子大開口的敲一筆。
「所以你就去把外面亂哄哄的局面擺平了?」柏燕抬頭,放心的問大麥。
「我找個理由把各大門派的掌門約出來,不分青紅皂白暴打一頓,讓他們得待在家裡養個幾年才能出來見人,接著告訴他們你在我手上,想要內丹就來跟我買,保證價錢公道。」
柏燕看著抱著自己的大傢伙:「土匪。」
「誰叫你是我的壓寨夫人呢?」
大麥也沒有食言,做了個跟柏燕差不多大隻的老虎布偶給柏燕,還在各個關節塞進了改良過的內丹暖爐,不像柏燕做的那個兔子只有身體暖活而已。
他開始更誨人不倦的,教柏燕一堆他要求過或沒要求過的東西,包括美其名為武術的打架方式、各式槍械的使用方式,還有怎麼樣用朱砂在符紙上畫符等等正統道法。
「讓妖怪學這種東西沒關係嗎?」柏燕問,提心吊膽捏著張正宗的五雷符臨摹著。
「反正你也是人類變成的,只要曾經是人類,就沒有理由學不會這個。」大麥這麼說。看著少年快報的同時丟了本看起來很不可靠的符咒大全給柏燕。
雖然每天都累到,沾了枕頭就會睡著,甚至還有過自己喝果汁的時候,拿吸管插鼻孔的糗事。但是柏燕過得很開心,能夠感覺到每一天的自己,都比前一天來得更加進步,隨著大麥一顆顆的硬糖餵下來,柏燕的氣色也越來越好,逐漸的在蒼白上多了一層粉紅色的活力。
「變得更好吃了。」大麥一天晚上這麼說。
「雖然知道你居心不良,不過不跟你計較了。」柏燕說,推開熱呼呼的大麥去沖澡。
只能說大麥對於法術,只堪堪了解到知道怎麼運作的程度,他的解釋知其所以然,就算不知其然也沒關係,反正避得開的避,避不開的就硬扛也就是了,像他這樣皮粗肉厚的妖怪本來就是走武鬥派的。
而這樣武鬥派的妖怪,也很貫徹始終的把柏燕聽說過的各種武術學了個全,豪氣的拍拍胸口,告訴柏燕想學什麼盡管問。
「我越來越覺得你這個人長腦子是浪費。」柏燕說,坐在床上看大麥把太極拳打得剛猛無儔。
「什麼話!每套武術我至少花了十年在上面耶!」大麥得意的把背心脫下來,露出厚實的肌肉。
「好了不起呢!」柏燕言不由衷說著,把吃完的甜筒包裝紙揉成一團丟過去。
「金剛搗錐!」大麥沉肩墜肘,快速的把右手右腳抬起又重重跺下,形成的沖擊波把包裝紙擊個粉碎。
「怪物。」柏燕感受到拂過臉上的罡風,吐吐舌頭說。
「只要認真練,你也可以這麼強喔!」大麥深深吸口氣說。
「我不想變成浩克。」
「浩克?」大麥問。
「像你這樣滿身肌肉腦袋萎縮的肌肉人。」柏燕說,和大麥整個房間追著鬧著。
第十六章、昏睡
過了兩天,大麥告訴柏燕說自己又有工作了,大概三天就可以回來,不過因為是去山上,所以不打算帶著小柏燕去。
「山上?去山上做什麼?」柏燕問。
「阿里山那邊有隻大山豬牙痛,把附近的生靈搞得不得安寧。」大麥解釋。
「大山豬?這種事情不是隨便交給獸醫處理就可以了嗎?」柏燕問,把好不容易洗到能穿的風衣丟給他,瞄了一眼陽台累到罷工的洗衣機。
大麥伸出長滿厚繭的手摸摸柏燕的頭:「本來是這樣沒錯,可是那隻山豬實在太兇了,他們已經犧牲了五個獸醫才來找我。」
「公務員的腦筋都不太好使對吧?」柏燕意有所指的問。
「是啊!大部分都腦筋缺角漏洞的。」大麥起身:「別太想我啊!」
「誰會想你啊!」柏燕說著,把腳上的拖鞋甩到大麥急急關上的門板上。
「又剩下我們兩個了。」柏燕穿著雪衣,在冰箱裡對小雪說,手上拿著從窗外折來的樹枝,上面還有著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
「只剩下你而已,我只是個冰箱。」小雪說,快手快腳的把新的貨品上架,同時寬容的讓柏燕用樹枝戳戳他後腦杓。
「你是他的式神,那你們有沒有什麼奇妙的聯絡方式啊?」柏燕說,喝著奶茶繼續用樹枝騷擾小雪。
「沒有,有的話我還不被他煩死?搞不好半夜會被吵起來幫你蓋被子。」小雪說,趕蒼蠅似的揮了揮。
「我忘記把手機拿給他了。」柏燕說,頭上的兔耳朵稍微向下垂了些。
「反正他不是說很快就回來了嗎?到時候記得拿給他就好了。」小雪說著,把最後一箱純喫茶擺好,坐回沒有收銀機的櫃台。
柏燕是那種,靠著習慣不斷調整自己的人,基本上他不相信人,也不完全相信教科書上。對於世界的解釋大部分的時候寧可自己體驗,然後整理出一套自己接受的論調,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
所以他很迷信,只要發生一件好事情,就會心情愉快一整天、快樂的哼著歌,雖然都是低聲的不讓別人聽到。
只要他一相信人,他就會一直相信對方,直到恍然大悟為止。
這樣的經驗讓他習慣性的維持低調的人際關係,這樣遇到的人越少,失望的機會也就越少,不抱著期望就不會失望。
即使是這樣,柏燕還是告訴自己,他跟大麥的約定跟以前是不一樣的,這一次一定可以持續下去,這一次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就算就算,自己其實膽小得就算大麥待在自己身邊,還是會不停的鑽著牛角尖,想像大麥離開自己後該怎麼過活。要是有一天,能把個牛角尖鑽開就好了,不知道會不會是另一片海闊天空?
換句話說,當柏燕對某件事情有不好的印象時,他就會避開那件事情,比方說有次他在抽油煙機裡面發現了隻死了好幾天的蟑螂,一堆扭來扭去的蛆在屍體上努力長大。
柏燕好幾個月不肯走進廚房,懶惰的吃著樓下很難吃的牛肉麵。
曾經有朋友問他:這樣下去不是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了?
那時的柏燕笑笑,想起自己不開車的原因。
說穿了也沒什麼,就是有一次柏燕開著家裡的車上台北,然後很好運的在路上輾過了隻流浪狗。
他當然沒那麼神經病,專門挑隻活蹦亂跳的狗兒輾,也就是天色昏暗加上勞累,沒來得及避開就直直的輾了過去。
那種東西不管是誰,總看過個幾回吧?就算沒在山上看過青蛙蟾蜍青蛇肉餅,也好歹也在馬路上看過老鼠餅,都是爛糊糊的一片,分不出哪是哪的。
明明很清楚這種事沒什麼,可是柏燕還是為了壓斷骨頭的聲音,停下車吐了起來。他沒有大膽到回頭看屍體的樣子,可是國中時看過的大體解剖影片,跑馬燈似的跳出來。
說到這個,其實偶爾看看小說的柏燕,很討厭這樣的形容法,跑馬燈什麼的,搞得好像動不動就會把所有的回憶播放一遍,說不定是某種常見的腦部病變呢!
萬一那個角色一輩子沒發生過什麼好事,那這個死前的跑馬燈,不就是殘酷的提醒他白白浪費了大好人生嗎?
柏燕回到家後,連續做了一個星期的惡夢,夢到自己開著家裡那台破車,像是在石子路上開車,只是讓車子上下起伏的,是佈滿柏油路的狗屍,他耳朵裡不斷聽到肋骨被輪胎碾碎的聲音。
曾經在早餐店打工過的他想,那種聲音就跟冷凍薯條折斷時的聲音一樣清脆呢!
對柏燕來說,所謂的成長與其說是獲得些什麼,不如說是不斷地,去磨損自己未來的可能性,等到自己發現時,剩下的選擇也就少得,讓人覺得沈重了。
也慢慢的,為了不要讓自己受傷,他變得心不在焉,總是給別人一種,自己隨時會離開、消失的感覺。反正這樣的話,自己受的傷也少些。
讓柏燕氣結的是,身為大麥式神的小雪,隨便翻了翻他歸納出來的筆記後,就用冰箱裡的霜造了幾隻式神當幫手,幹起事比柏燕俐落多了。
「為什麼你這麼快就學會招換式神?」柏燕心裡極端不平衡的抱怨。
「天份吧?也許是我的主人比你聰明很多的關係。」小雪說著蹲在地上一隻隻的捏兔子,每隻都有著雪白的身體和紅寶石般的眼睛。
「反正我就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柏燕自暴自棄的掃光一個食物櫃,去陽台吃飯糰順便用啤酒餵洗衣機。
「你不會打算讓自己的洗衣機染上什麼壞習慣吧?」小雪跟在後頭,撿拾著掉在地上的包裝紙。
「喝點酒算什麼壞習慣?」柏燕埋頭奮力吞飯糰。
「喝酒不算,可是酗酒算。」小雪說著,坐到柏燕旁邊,瞇著眼拿了個飯糰。
「我以為你不需要吃東西的。」柏燕說。
「擔心我跟你搶飯糰?」小雪取笑說。
「我只是擔心你花太多時間工作,沒時間陪我。」柏燕說,扭頭讓長長的兔耳朵撫過小雪的肩膀。
「原來兔子是這麼黏人的動物?」小雪問。
「別太得意啊!你只是替代品。」柏燕說,抬頭看窗外開始轉紅的楓葉,自從小時候去過日本,他就忘不了秋天時的溫帶景色。
「主人他很快就回來了。」小雪安慰說。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柏燕猛的吞了口清酒,紅暈從脖子燒到耳後,然後燙著臉頰醉態可掬的問。
「不是你趕他去的。」
「可是我會擔心啊!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工作有多危險,麻煩到連政府都束手無策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回不來了吧?」
「沒事的沒事的。」小雪拍拍柏燕的背,又陪他喝了一會,直到天色晚了才把他送回床上。
出乎小雪意料的,柏燕一直都沒有醒,每天夢遊似的走進冰箱,把喜歡的食物掃個乾淨。柏燕睡得很熟,卻像防備著什麼的縮成一團,一點聲音都會讓他期待帶著恐懼的驚醒。
讓小雪忍不住開始思考,杯盤狼藉對冰箱裡面適不適用?
一直到當初通知柏燕自己成為妖怪的妖怪公務員出現,柏燕才睡眼惺忪的歡呼醒來,穿著睡衣甩著即肩兔耳朵的,高喊著要禮物、糖果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