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貓的世界

第二十五章、小小世界

隔天一早，柏燕難得的比大麥早起床，揉著眼睛的他踢踢睡得賊死的大麥，決定出去散步。

難得的自由時間，還是一個人的散步探險，柏燕理所當然的往前沒去過的方向前進，他在薄霧中翻下個矮矮的斷崖，吹飛幾球蒲公英然後繼續向前走。然後遇到一片不合季節的櫻花樹林，每個樹枝上都盛開著粉紅色的櫻花，隨風輕輕搖曳著卻堅持的不掉一片花瓣。

「好漂亮！」柏燕忍不住說，看著清澈的藍天襯著花朵。

往前走，柏燕注意到天色逐漸變得深沈，不是厚重窒息的灰色，而是一種類似玻璃的透明藍色深邃。而櫻花樹林沒有盡頭，不停的往前延伸鋪展，直到柏燕開始注意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櫻花樹的分枝越來越少，地面變得平坦單調，天空也像是馬賽克或者脫線的磁磚那樣，有些地方出現空虛的潔白。

走著走著，柏燕走進一片平坦的空白，那裡什麼也沒有，就連自己的腳印也在離腳後迅速消失，落葉落地的瞬間就開始分解。

柏燕驚訝的東張西望，腳步卻沒停下來。一陣強風迎面襲來，自己竟然站在剛來到這裡時，那個仰望小紅本尊巨大神木的隧道口。

柏燕驚訝的跑回房間，幾乎是暴力的老虎型態的大麥搖醒：「大麥大麥！這裡到底是哪裡？」

「你睡傻啦？這裡是阿里山上的妖怪村落啊！」柏燕抬起被酒精灌滿的腦袋咕噥。

「為什麼我走不出去？」

「走得出去啊！從那個隧道出去就可以了。」大麥睡眼惺忪的說。

「可是我散步的時候，一直向前走到最後，竟然會繞一圈回來，不要告訴我這裡也有鬼打牆。」柏燕說，從水龍頭把漱口杯裝滿，倒在老虎頭上給大麥澆水。

「你做什麼啦！這裡是小紅創造出來的結界，架構一個能讓大家快樂生活的領域已經很辛苦了，別要求太多好不好？」大麥甩甩頭，像探索頻道裡的老虎那樣把水甩掉。

「真的？」柏燕驚訝的問。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這麼多妖怪聚在一起，那群沒良心的道士早就跑來竭澤而漁了。」

「人類真的這麼可怕？」柏燕還是忍不住問了個自己也覺得很笨的問題。

「當然還是有些好人，可是大家都有過不好的經驗，所以才會有這個地方，還不嫌麻煩四處去尋找初具靈識的小妖怪，把他們帶回這裡保護。」大麥伸著懶腰，很沒說服力的說。

「很難嗎？」

「什麼很難？」

柏燕認真的蹲在大麥前面：「創造一個自己的小小世界很難嗎？」

「也不是很難，只是需要足夠的修為就是了。」

柏燕點點頭：「教我。」

「啊？」大麥抬起眉毛，用老虎的臉人味十足的問。

「教我創造這種地方的方法。」柏燕認真的說。

「神經病！就算你做得到，我也不會那種麻煩的東西，想學就叫小紅教你吧！」大麥打個呵欠，顯然準備睡個回籠覺。

「怎麼這樣……。」柏燕沮喪的坐在大麥旁邊抱著膝蓋：「像小紅那樣真好，長得漂亮又很厲害。」

「你也很漂亮啊！而且再給你點時間，等你熟悉身上的力量後，也會很強的。」大麥睡意濃厚的安慰。

「長得漂亮有什麼用！男生長得再漂亮都是浪費，漂亮的臉蛋是屬於女生的東西。」柏燕埋怨著，沒形象的趴到大麥身上。

本來癱軟得像豬肉一樣的大麥，突然劇烈的從鼻子噴氣，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發出一種類似哭泣的奇怪聲音。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柏燕被這隻大老虎嚇得跳起來，緊張的檢查這個可靠的侍衛。

「女生！天啊！你實在呆得太可愛了！那傢伙是男的！」大麥很不像老虎的猛拍膝蓋，沒氣質大笑起來。

「男生！可…可是他一點都不像男生啊！」柏燕尷尬的搥大麥說。

「人家長得比較秀氣，又留長頭髮你就把人家當女生！天啊！我一定要跟大家說！」大麥趴著用力喘氣：「我從來不知道人真的能笑死！」

「可是他連聲音都很像女生啊！」

「停停停！你別再說了！我肚子好痛啊！」大麥滿地打滾討饒著。

新一代的島主大人和他的貼身侍衛，就這樣沒形象的滿地打鬧了起來，妖怪擁有的怪力也把房間搞得亂七八糟，可是這也是幾個越來兩個妖怪笑得最暢快的時候；兩個傢伙打鬧到後來，乾脆打起鵝毛滿天飛的枕頭大戰，床上的枕頭癟掉了，他們就從櫥櫃裡拿出備用的，繼續廝殺起來。

「要是可以永遠這樣就好了。」玩累了柏燕躺在地上說，細瘦的胸膛不住起伏著。

「別擔心！我們都是天長地久的妖怪，這種日子還很長的！在你自立之前別想甩掉我！」大麥躺在一旁，揉著柏燕不小心用手肘敲到的肋骨。

「打勾勾？」柏燕伸出白皙的小手。

「打勾勾。」大麥變回人形，勾出黝黑的小指頭跟他的島主大人約定。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喔！」柏燕說。

「那倒不必了。」大麥說著，又大笑了起來。

「還笑還笑！我打死你！」柏燕抓起手邊的枕頭，飛撲而上。

第二十六章、敵襲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由結界封印起來的村落，聽到了不該存在的聲音，奇怪的嗡鳴聲在整個結界裡響起，讓所有的妖怪放下手邊的瑣事，抬頭凝視發出聲響的天空。

一開始只有眼力好的貓頭鷹大叫示警，接著所有的妖怪都看到了，一種黑色的蟲子好整以暇的停在空中，彷彿能夠停在結界的空間邊緣，蟲子慢斯條理的收好翅膀，伸出蚊子般的口器由結界外插了進來。

一隻兩隻然後是烏雲般的密佈天空，像是不詳的黑色黑雲覆蓋住陽光，接著所有的妖怪都能感到，空氣中豐沛的靈氣開始變得稀薄，直到最後習慣待在結界裡的妖怪，產生了一種魚類離開水面後的窒息感。

「發生什麼事？」柏燕抓緊大麥的衣角，幾乎本能的依賴著。

「天曉得？大概又是演習吧？每年總會來個幾次，怕萬一被混蛋仙人麼找著了，大家站在原地傻傻的等死。」大麥嘴上說得輕鬆，卻從牆角拿起了兩把鋒利的斧子。

「我們也出去看看？」柏燕問，捏著大麥衣角的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不用了，島主大人在房間裡乖乖待著就行了。」大麥說，心裡盤算著該用什麼方法把柏燕藏起來。

「總有一天得見識的不是？」柏燕堅定的問，拿了顆紅色的內丹糖果嚥下去，腳邊跟小雪學來的兔子式神神采奕奕的跳著。

「您說得是。」大麥說完，推開門逆著隨即被遮蔽的陽光和柏燕跑下廣場。

妖怪們焦急的互相詢問，幾個長老站在最外圍的地方，神色嚴肅的觀察吸食著結界的怪蟲。

當結界裡的靈氣稀薄到和了無生機的城市差不多時，包裹著村落的隱形咒壁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結界變薄的直接結果，就是本來湛藍的天空變得混濁，而即使遮天覆地也潔白得很乾淨的雲朵，則現出真實的顏色，一種明顯被污染了的灰色。

就在結界薄到柏燕以為會破掉的時候，所有的妖怪像是排練許久了似的，非常整齊的吸了一口氣。一群踩著祥雲仙氣的道士們由遠而近，個個迫不期待的逼近而來。

妖怪們狂奔回樹幹裡的家，然後三分鐘內用更迅速的動作在廣場上集合，現出原形的他們體型龐大了許多，手上嘴裡身邊無一不帶著隱含著法力的武器、法寶。

許多年輕一輩的妖怪，甚至還在短短地幾分鐘裡，細心的在身上描繪了屬於他們的戰鬥紋路，有的是火焰、有的是雲朵、雷電，也有的妖怪身上畫著自己所沒有的尖牙利爪。

柏燕還在一隻由野狗踏入妖道的傢伙額頭上，看到一隻畫得維妙維肖的眼睛。

而本來站在廣場前頭的長老們，則相反地穿上人類的裝束，用柏燕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原住民服裝站在最前方，一個個氣定神閒的閒聊著，像是要迎接遠道而來的友人。

大麥帶著柏燕趕到長老們旁邊，警戒的看看空中幾張熟面孔，上次被追獵時認識的。

「站後面點。」小紅和他們一起站到長老群後方，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山豬頭骨形狀的墜子：「給你。」

「這是？」柏燕端詳著手中異常沈重的銀質墜子，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息蘊含其中。

「我看你也不知道該拿老山豬的骨頭怎麼辦，就自作主張幫你改造一下，萬一得跟混蛋仙人們打架，還沒動手就先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小紅得意的說。

「謝謝。」柏燕愛不釋手的戴上，又用手肘碰碰小紅。

「不客氣。」小紅低聲的回說。

就在這時，一個腳下祥雲明顯稀薄的道士脫隊而出，顯然是低階的弟子被派來當信使。

「尊貴的道士為何遠道而來？」黑檀老伯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拱手問。

「誰跟你這卑賤的妖怪說話了！」飛來的道士長得十分端正的五官，卻用扭曲的表情與語氣斥責黑檀，接著倨傲的拿出一張瑞氣千條的紙，隨手一抬在空中投影出一張逮捕令，上頭還有地方法院的印章。

「如果這東西流傳出去，全世界賣投影機的都不用做了。」柏燕忍不住低聲說。

「別鬧了！。」大麥小聲的說，臉上卻忍不住有了笑意。

「話說回來，那張破紙上怎麼有地方法院蓋章？」柏燕小聲的問。

「越有錢的人越怕死，自然就跟這群除了靠欺負別人活得久點外，什麼也不會的傢伙掛勾囉！」大麥低聲諷刺說。

「一丘之貉！」柏燕評論。

「別這樣，我認識幾隻狸貓，雖然貪吃了點不過個性還不錯呢！」大麥笑著繼續說。

「同流合污的人類？」柏燕改口說。

「這還差不多點。」大麥讚許的點點頭，跟讀完逮捕令鬆了一口氣的眾妖怪們，一起神色輕蔑的噓了起來。

「奉…奉天之命，在…在…在此拘…拘捕壇下將軍麥…麥尾然到案，你…你們這群妖魔鬼怪見到本尊還不下跪就範！」本來打算打官腔的道士被噓得說不下去，連忙厲色的試圖奪回主控權。

「請問道長何故拘捕麥將軍？」黑檀老伯問。

「誰讓你多管閒事了？把本道要的人交出來就是了，問那麼多做什麼？」沒什麼道行的道士在結界外的空中破口大罵。

柏燕看著道士背後蠢蠢欲動的大軍，知道這樣僵持下去也只是脫離時間，於是他低聲問小紅：「你給我的項鍊要怎麼用？」

「閉上眼睛後把氣灌到裡頭就行了。」小紅回答。

柏燕照做，感覺一個面具從下而上罩住自己的臉，他用手摸摸接近自己體溫的銀色骨骸，發現是略為變形的山豬頭骨，剛好能夠遮住自己的臉外，還讓自己深埋在體內的氣息向外霸道的擴散。

柏燕深深吸口氣，像電影裡的黑武士那樣，帶著沈重的呼氣聲開口說話：「如果我不准呢？」

道士被柏燕突然發出的強大氣息震懾住，怔了兩秒後才開口：「你是誰？本道可是領著天庭發下的逮捕令！你膽敢抗命？」

「連我也不認得？我可是現任的島主，麥將軍是我的貼身侍衛，要責罰也該是由我來做才是，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的道士？」

「麥將軍出任天庭官職，不管隸屬於誰，要是犯了錯都該交由我們發落。」道士揚揚手中的逮捕令說。

「你所謂的我們是指？難道你覺得自己起起乩，就會比掌管這座島的神祇更加了解天意？」柏燕忍不住嘲諷。

「別跟他吵，撕破臉對我們都不好。」大麥在一旁輕聲說。

柏燕不理他，伸手做出拉弓的姿勢，肌肉隨著意念專注緊繃，兩道火焰從他手掌蔓延出來形成一道弓形，他鬆開捏著火箭羽的手指，颼的一聲射出一道火焰，燒穿了道士手上的逮捕令。

變成老虎準備戰鬥的大麥僵了一下問：「你為什麼要挑釁他們？」

「這裡已經被發現了，總得有人站出來。」柏燕淡淡的說，看著剛剛射出箭矢而發燙的手心，隨著掌握力量油然而生的信心開始發芽。

「島主大人，要開戰了？」一個年紀至少是柏燕五倍的小山羌，怯生生卻勇氣十足的問。

「是的，告訴大家，開戰了！」柏燕說著又含了顆內丹糖果，一把火焰構成的開山刀在他手中凝聚。

妖怪們怒吼著衝向仙人，能飛的腳下踏著氣流御空而上，不能飛的妖怪有的搭弓射箭，有的則藉著樹枝的彈力高高躍起，打算集全身之力把空中好整以暇的道士們劈下來。

可是靠近最前方的妖怪們，卻到不了道士面前，他們被把結界啃蝕得千瘡百孔的怪蟲圍上，把吼聲變成慘叫，本來驍勇善戰的妖怪們變成木乃伊，落到地上後摔成無數碎片。

慢慢地，妖怪們冷靜了下來，各自躲到掩體後，用法術與空中軍容整齊的道士們對轟。

法術的光芒讓柏燕想起城市裡的煙火，可惜煙硝味及火花並沒有帶來歡樂，反而無情的破壞了小紅花費心血建立起的妖怪村落。被流彈擊中的土石、花木紛紛分解成一線一線的法力，紊亂的在逐漸升溫的空氣中擺動著。

妖怪們發出的法術，能夠擊中道士的少之又少，主要是因為在空中飛舞的怪蟲們，會一團團的纏上從結界中飛出的法術。牠們吸食法術的能量，到最後失去能量的法術像熄滅的沖天炮，搖搖晃晃的墜到地上，像仙女棒的火星那樣悄悄熄滅。

「這樣下去不行！」柏燕大喊，把手中的火焰長槍逆風投擲，在終於貫穿蟲群後被一名青衣道士用羽扇拍掉。

「再堅持十分鐘！」小紅的聲音從村莊中央的神木傳出，地上的砂石顫動著，彷彿整個村莊是個巨大的生物活過來般。

一個長著獠牙虎尾的女道士劈下一道撼動搖搖欲墜結界的閃電，興奮的舔舔嘴唇大喊：「集中火力！他們快不行了。」

「我不知道虎姑婆也是道士的一種。」柏燕看閃過一發青色的光芒，忙裡偷閒的揶揄大麥：「你親戚？」

「我還想說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原來是仗著被人類遺忘神靈當靠山。」大麥苦笑的揮動斧子，把道士的法術打擊回去。

「那東西是神靈？長得好醜。」柏燕皺皺鼻子吐舌說。

「那是山海經裡面出現的西王母，不過因為長得實在太兇惡了，所以慢慢就被西遊記裡面那個慈眉善目的傢伙取代了。」大麥故意大著嗓門說，氣得結界外的虎姑婆版西王母連連劈下雷電，都被大麥當成棒球打了回去。

雖然小紅說只要再堅持十分鐘，但是隨著道士們單方面的法術轟炸，結界裡的妖怪們逐漸被逼退，而道士們則一步步的逼近，有的甚至拿出看來用途邪惡的各式法寶，摩拳擦掌的露出貪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