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貓的世界

第十七章、救援行動

「咳咳，我是不知道那傢伙是怎麼餵你糖果的，不過那個大傢伙還還困在山上呢！」被柏燕認定為會飛的小強，簡稱大強的妖怪公務員說，頭上蟑螂觸鬚似的鳳羽晃啊晃的。

「困在山上？你們不會派救援隊上去嗎？」柏燕不客氣的把枕頭丟過去。

「你覺得我們已經犧牲了一群獸醫、幾個小隊的登山員後，不得已才找上他的麻煩事，派消防局的救災人員上去有用嗎？」大強閃開枕頭，無奈的說。

「那你說該怎麼辦？」柏燕說，打蒼蠅那樣滿房間追著大強跑。

「還能怎麼辦？現在的狀況很危險，他交代說萬一一時回不來，要把你們帶到署裡去，出了事情有個照應。」大強說著，堪堪閃過柏燕手裡的枕頭。

「你們不是應該出動國家軍隊什麼的，上山把那個笨蛋大麥救回來嗎？」柏燕說著，接過小雪地來的藍白拖，拆開封條後熟練的把大麥教的雙刀刀法用在大強身上。

「就是因為出動軍隊也沒有用，所以我們才會拜托那個傢伙啊！」大強手腳並用的爬上窗簾，躲到柏燕搆不到的高處去。

「連軍隊都這麼沒用，我們稅金是繳來做什麼的？」柏燕說，把手上的拖鞋當投擲武器丟出。

「都拿來養像他那種怪物了！」大強說，衝下來逼近柏燕的臉爆發說：「如果沒有像他們這種怪物，你知道我們每年可以省下多少預算嗎？平常叫也叫不動，就算好說歹說的叫來了，執行任務後的損害評估，光文書就夠我們忙個半年！」

「你也是身不由己的……？」柏燕同情的看著大強。

「公務員鐵飯碗個鬼啦！就只是餓不死而以，連狗都過得比我悠哉。」大強繼續發泄情緒。

等大強終於冷靜下來後，柏燕才搞懂原來那隻牙痛的大山豬，不只是什麼山精湖怪的，偏偏還是這座小島裡世界的島主。所有山上河裡的野生動物都聽他的，進一步說，這座島上八成的妖怪都歸他管。

「你說最高行政長官發起瘋病像甚麼話真是！」大強猛擤鼻涕。

「民不聊生？」柏燕體諒的拍拍大強小小的肩膀。

「偏偏那些高來高去的門派一個比一個陰險，我們長官發瘋就夠亂了，他們還在附近設了圈套，打算把那傢伙和你室友一起困死。」大強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繼續哭訴。

「困死？我家大麥有那麼容易算計啊？」柏燕歪頭，想像大麥被幾張石頭擺出來的陣困住，偷偷笑了出來。

「單打獨鬥這島上還沒幾個人拿他有辦法，可是現在是一群卑鄙的傢伙暗算，又是另一回事了。」大麥說。

「我說，我真的那麼有價值嗎？」柏燕問，端詳起手邊幾顆玻璃珠樣的內丹。

「那些傢伙修練起來，材料費都是國家預算級的。」大強說。

「大麥說如果他出事了，就躲到你們那裡去？」柏燕問。

「他是這麼交代的啦！這間破公寓也擋不了多久。」

「我們走吧？小雪。」柏燕點點頭，開始整理東西。

「啊？」大強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柏燕深深吸一口氣：「那傢伙也太見外了，我誰？都吃他的飯吃了那麼久，找我上個山會死人啊！」

「你行行好別添亂了！我已經三個月不能排假了，這樣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睡覺啊？」大強哀號著。

「那你就六個月別休假吧？說不定會有績效獎金之類的。」柏燕沒心沒肝的說，接過小雪遞來的背包。

「別忘了這個。」小雪說，把大麥留下來的小柏燕布偶塞到他手裡。

「我們是去山上就你主人，帶這個兔子布偶去有甚麼用？」柏燕問。

「裡面的東西，主人說如果你要往外跑，就拿給你。」小雪說著，把發著陽光溫暖的紅珠子從布偶肚子裡拿出來，被一張紙包著的。

那其實是一張遺書，來自大麥的。裡面告訴柏燕自己在哪裡藏著些甚麼，還有哪裡哪裡隱居著可靠的故人，出了事可以去避風頭之類的話。

還有很溫柔很溫柔的，叮嚀柏燕把那顆本來只是太陽能暖爐的珠子吞下去。

大麥已經把那顆紅色的內丹改造過了，裡面包含著他這段歲月裡面，不斷想像的最理想、強大的妖怪，該有著怎麼樣的內息運轉，怎麼樣驚天動地的天賦技能。

我知道你一直逃避這個世界，可是如果你還抱持著希望，那就認真的修練、不斷地變強，直到有一天你能夠強迫這個世界，用你想要的方式來執行正義，或許你就能夠敞開心胸去接受一切了。大麥在信末寫著。

「你看過信裡的內容嗎？」柏燕表情僵硬的問小雪。

「沒看過，主人沒叫我看，我就不會看。」小雪說，擔心的看著他。

「他是個混蛋！」柏燕說，惡狠狠的把珠子吞下，然後驚訝的發現竟然跟大麥給堅持要用嘴餵他的糖果有相同的甜味。

「小雪，之前大麥給我吃的那些糖果是甚麼？」柏燕問。

「笨蛋主人把從你那裡買來的內丹，拿去叫一隻嗜吃甜食的狸貓提煉，做出那種很甜的東西，好像是用來提高修為用的吧？」小雪據實以報。

「答應我一件事。」柏燕咬牙切齒的說。

「什麼事？」小雪跟上柏燕的速度，景色在腳下飛速掠過。

「待會我掐著你主人脖子的時候，不要阻止我。」柏燕說，焦急的極目眺望遠處的山峰。

「沒問題，情侶吵架沒什麼好插手的。」小雪說完，對著自己的腳唸唸有詞後挾起柏燕，用兩倍以上的速度，往相反的方向奔馳著。

「放我下來！我不要靠那傢伙的式神去找他！一定又會被他瞧不起了！」柏燕鬧脾氣說。

「你走錯方向了，如果不想跑去日本的神社跟狐貍跳舞的話，還是讓我來吧！」小雪用一種屬於幼稚園老師的寬容笑容說。

第十八章、蛻變

在一棵巨大的神木根部，趴著一隻喘著濁氣的巨大山豬，牠體型龐大到幾乎讓人覺得，其實一棵樹長得跟二十五層樓的公寓一樣高，也是十分合理的。

大麥跟山豬困守在火焰圍繞出來的圓圈裡，身上非常不合時宜的插了很多箭矢。

「怎麼樣？老傢伙還是打算死在這裏？」大麥沒好氣的問因為劇痛而眼神狂亂的巨大山豬。

「我乃是這座島的島主，怎麼可能被這群毛孩子傷到？」巨大的山豬狂妄的回答。

「是啊！這群自稱遵行天道的傢伙拿你沒辦法，可是他們的眷族在這裏安居樂業，就可以把你搞得元氣大傷。」大麥啐了口血到地上，學狗熊那樣兇狠的對火圈外虎視耽耽的傢伙嘶吼。

「失去信徒的神明，本來就應該被歷史淡忘才對，就跟鹿吃草是一樣的。」山豬說，耳朵顫了顫。

「那就別掙扎了吧？我陪老爺子最後一程。」大麥說，打算一等大山豬倒下，就毫無情面的把能用的東西全部搜刮一空。

「我消失了，那些仰賴我的生靈怎麼辦？如果連我都不能夠保護他們，還有誰可以？」山豬說著，口裡含著的血溢出來。

「讓他們保護自己？」大麥問。

「那樣可行的話，你們人類就不需要軍隊政府法律了。」山豬說，抬頭注視著遠方，看著一股煙霧由遠而近，夾雜著漸漸靠近的叫罵聲，以及反應慢半拍的法寶光芒。

「你知道，那些東西並不是很可靠。」大麥跟著抬起頭，表情夾雜著欣喜及困擾。

「所以才會有你這樣個性扭曲的人類產生。」山豬說。

「我不是人類，我是性格扭曲的妖怪！」大麥說完，就開始咳嗽，因為柏燕踩著小雪的兔子式神們產生的霜雪，飛撲上來掐著他的脖子。

柏燕的臉上有幾道新添的傷口，雖然不深但也散發出血的味道，他的衣角燒焦可是身體卻比圍繞著廣場的火焰還高溫，平實柔順著垂下來的兔耳朵，桀驁難馴的捲起來，像是大角羊的角那樣挺立著。

「如果你再壯一點，說不定我會以為你是魔戒裡面的炎魔。」大麥說，笑著摸了摸柏燕的頭，然後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你再自以為是一點沒有關係，不是出去工作一下而已嗎？在布偶裡面留甚麼遺書啊！」柏燕氣喘吁吁的說，痛恨發現大麥的脖子實在太粗了，自己的手根本就握不起來。

「說不定我是知道這樣做的話，你會乖乖的把我改造後的內丹吞下去，然後跑到我身邊來。」大麥說完又無力的坐下。

「受傷了？你不是歲月無窮無盡的大妖怪？」柏燕咬牙切齒的說。

他們打鬧著，隱身在陰影裡的山豬眼睛發亮的看著身上不停抖落火星的柏燕。

牠的眼神迷惑而溫柔的，像是抗拒著去注視一個極為熟悉懷念的東西。

等到柏燕雨點般搥在大麥身上的拳頭停下來，抬頭注意到那隻巨大得超乎常理的生物：「你就是元兇對吧？」

「元兇？」大山豬問。

「你就是那個據說是島主的傢伙，然後因為怕痛不肯看牙醫，把大家搞得人心惶惶的？」柏燕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戳戳大山豬的鼻頭，還抖落了些火星在上頭：「不乖！」

大山豬不舒服的皺皺鼻頭，對大麥說：「你到底對他說了甚麼？」

大麥對火圈外虎視耽耽的眾人拌鬼臉：「我說你牙痛，然後像個五歲小孩鬧脾氣，把上山來替你看病的獸醫殺了。」

「造謠生事的傢伙！」大山豬說。

「反正也差不多啊！」大麥說著，拿起手中的十字弓，恫嚇的朝外射了兩箭。

「什麼牙痛！我是把你們人類散播到山上的貪婪全部吃下去！是為了那些安分靠日月精華修練的小妖怪著想！」

大麥接口：「然後像頭驢子似的倔強，都跟你說過吃飯後要刷牙，你就不聽！」

「我…憑甚麼我這個一島之主要聽你這個人類的話？」大山豬嘴硬說。

「就憑刷牙可以幫你洗淨消化不了的污穢。」大麥說。

柏燕看了看逐漸縮小的火圈，打斷為沒大沒小的兩隻老妖怪：「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火圈是保護我們的結界對吧？好像越來越小了……。」

「是啊！繼續做白日夢的話很快就會被當成山豬打了。」大麥瞟了一眼大山豬，意有所指的說。

「你們想當山豬還沒條件呢！先不管脆弱的身體，光是沒有漂亮的大獠牙就不合格了。」大山豬說，從鼻孔噴出腐臭的氣息。

「你真的該考慮刷牙的。」柏燕摀著鼻子說，接過小雪體貼的遞來的口罩，先幫大麥戴上。

「沒這個必要！」大山豬果斷的說。

「你再頑固看看沒關係！我可以把你放倒，然後請清理化糞池的公司來幫忙！」大麥隔著口罩模糊的跟大山豬鬥嘴。

「我不打算離開這裡。」大山豬說。

「很好，你打算死在這裡！我們先回去了。」大麥點點頭，拎起滿身煙硝味的柏燕準備離開。

「你們也不能走。」

「你不是最鄙視人類了嗎？怎麼學起古代帝王殉葬那套了？」大麥在突然變得熾熱的火牆前停下問。

「這座島欠我的。」大山豬說著，體積逐漸變小直到跟動物園裡的駱駝差不多大才停下：「我要你吃了我。」

大麥擋在柏燕前面，嫌惡的問：「現在告訴你我是穆斯林行不行？」

「不是你，是旁邊那個小鬼。」大山豬用豬蹄指指臉頰被火牆烤得紅通通的柏燕。

「不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大麥像保護小雞的母雞那樣，身形膨脹了一倍。

「那你還不讓開，老傢伙找接班人是你管得著的？」

「大麥......，你們在吵什麼？」柏燕戳戳激動得臉紅脖子粗的大麥問。

「大人談事情小孩子安靜。」大麥把他重新塞到背後，繼續激烈的跟大山豬爭吵。

柏燕深呼吸了幾次，確定自己沒有失去理智後，扠著腰對兩個活得天荒地老的妖怪發飆：「搞清楚一點好不好！你們要自作主張沒關係，倒楣的人可是我耶！我說不吃難道你要逼我吃？我說要吃難道你們要把我綁著，一起困死在這個該死的火圈裡？」

大麥跟大山豬訝異的看著柏燕，大山豬喃喃地抱怨了聲現在的年輕人沒大沒小後安靜了下來。

「雖然我一點都不想死在這裡，可是我絕對反對這樣子解決。」大麥小心翼翼的把氣鼓鼓的柏燕拉近抱好，安撫的整理他的頭髮。

「也只能這樣了。」大山豬點點還是很巨大的頭顱同意。

於是他們忽視火圈外叫囂的敵人，開始說起這座島的歷史。

就跟鄉野傳說的演進是一樣，山神、妖怪的形象也會改變，一般是因為老一代的山神壽算將盡，於是從年輕一代的妖怪裡選擇衷意的對象傳承。也可能是外來的妖怪家族與本地妖怪發生衝突，在少數的外來妖怪獲勝的情況下，選擇繼承了本地妖怪的名號，也順帶接下了該家族與山神河伯的承諾，或者是人類的香火、崇拜、敬畏。

而大麥柏燕居住的小島，在漫長歷史以來產生了許多原始部落，在不同的時期受到不同的山神眷顧，因此有著不同的宗教信仰，讓那些過往山神的子嗣能受到供奉，而幾次經由妖怪間征伐產生的改朝換代，也因為實在太驚天動地了，於是普遍存在於各個原住民的傳說裡，比方說巨大的螃蟹與堵住河口造成淹水的蟒蛇奮戰就是一個。

那個傳說其實是這座小島版本的鷸蚌相爭，一種部落間口耳相傳名為希皮克的紅嘴黑鳥，因此成為了帶給人類光明、溫暖的象徵，從此佔領了類似火神的地位，不受獵人的弓箭瞄準。

而現在垂垂老矣的大山豬，曾經是個打算復興黑矮人部落的最後一代島主，牠趾高氣昂的向本尊是參天古木的前代山神挑戰，卻沒想到對方用招待上賓的禮儀接待牠。在確定牠願意遵守代代相傳的規矩後，樂呵呵的把樹根像裙子般提起，用兩根粗壯的大腿飛奔而去。

「那老傢伙害得我好慘啊！」大山豬悲催的說。

「當山神很辛苦？」柏燕同情心氾濫的拍拍大山豬，完全忘了幾分鐘前，對方還打算把這頂沈重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的事。

「所有生靈的祈求、禱告，我都必須一一的處理，就像是腦海裡同時有幾十隻烏秋在聒噪的聊天一樣。」大山豬說。

「那為什麼要我吃了你？」柏燕問。

「因為你的力量不夠，而成為這座人類沒有自然信仰的島嶼需要非常霸道的力量，才能夠管得住那些自以為修仙的野猴子。」大山豬解釋說，語氣裡有著深深地挫折。

「吃了你可以讓我獲得力量？」柏燕抓抓腦袋，印象裡所謂的採補，不都是類似房中術那樣的東西嗎？

「也是我對人類的報復，你必須從尾巴、四肢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開始吃，而我會在過程中把所有對人類的怨恨集中在你身上，如果你的意志力不夠堅強，我就可以反過來奪舍，擁有自己本來的力量，以及你的身體。」

「怎麼說都是卑鄙無恥的行為。」大麥插嘴不屑的說。

「怎麼聽起來像是三流網路小說裡的劇情？」柏燕抱怨著，心想不知道活了幾百年的山豬肉需不需要動用電鋸才吃得下去。

「趕快選擇吧！我們沒時間了。」大山豬對挪動腳趾避免被火牆燙到的柏燕說。

「我可以吃熟的嗎？」柏燕試著討價還價。

「不可以。」大山豬說。

「我不吃的話，我們三個都死定了對不對？」柏燕問大麥，自詡驍勇善戰的他正忙著拔掉身上的箭羽好方便活動。

大麥抬起左邊眉毛想想，認真的問大山豬：「我真的不行？」

「不行，你的個性不夠溫柔，變成了島主對妖怪沒有好處，而且你的身體走到哪裡都太引人注目了。」山豬搖頭說：「可以的話，我也想選擇像你這樣有點道行的妖怪來當繼承人。」

「如果我帶著柏燕逃跑的話呢？」

「那麼沒有島主領導的妖怪們，很快就會被道士獵殺殆盡。」山豬回答。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大麥事不關己的挖挖耳朵故作輕鬆。

「沒有其他妖怪幫忙，你能把他藏到哪裡去？」大山豬反問。

「抱歉，好像真的沒其他辦法了。」大麥說。

「如果我死了，一定變成厲鬼來騷擾你。」柏燕對大麥說，抓起山豬的大豬蹄開始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