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當王子戴上皇冠,並且親吻新娘的前額,響徹雲霄的鐘聲將迴盪在希洛,人民會流下喜悅的類水祝福這對新人,共同迎接屬於人類的時代回歸。
由新國王所統治的希洛,會找到在時代中的定位,如同先祖所期望的,成為黑暗中的光。
第一章
故事發生在一個由黑色城牆所環繞的城市,城市的名字叫做希洛,意思是黑暗中的光。
小男孩的名字叫做重道,他的父親與母親是負責治理希洛的管理者,人們都尊稱他們為城主及城主夫人,而他住在城市中央的黑色城堡裡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若干年後重道也將繼承父親的工作,在成年之後結婚,並且戴上鑲著鴿子蛋大小紫寶石的皇冠。
除了未來的工作外,重道也繼承了父親的長相,讓人聯想到一棵與他相同年紀的年輕橡樹;他的頭髮是橡樹樹幹的深咖啡色卷髮,皮膚是未經加工的橡樹木材那樣的米黃象牙白,但最讓他與眾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完美融合了父親與母親的瞳孔顏色,只要仔細凝望重道看似綠色的眼瞳,就能讚嘆的發現代表夏末與秋天的金黃及火紅。
而此時此刻,手提油燈的重道正站在一扇邊緣被青銅框住,並且打上無數鉚釘的木門前頭,猶豫不決的打量著上頭理應失去生命,卻無需陽光也能枝葉茂盛的木板。
他正面臨著希洛未來統治者都要面對的「意外」:是否要打開這扇隱藏在自幼居住的城堡北塔地下的木門。
大部分像重道這樣的孩子,早在大到必須面對「意外」以前,就會被日夜灌輸魔獸的可怕,以及那些愚蠢到打開木門的祖先的下場,因此只會儀式性的駐足在門前,然後把提著油燈回到自己柔軟的床上。
而他們大多都能成為賢明的管理者,度過漫長但幸福的一生,讓希洛引以為傲的祕密繼續沈睡。
在這個人類只能龜縮在城牆裡頭,對著厚重石頭外頭的世界做著白日夢,並且罹患著對從未去過的遠方的懷念,這樣奇特的鄉愁終此一生的時代,希洛代代相傳著一個驚人的故事。
在數不清多少世代以前,希洛曾經收到了歷史的贈禮,有過那麼一位即使棺材已經被灰塵蒙蔽,史學家依然難以評斷的管理者;那位大人在非常年輕的歲月,便有幸遇見了一位跨越了荒野的旅行者,他們在晚宴結束以後,坐在用和城牆相同石材砌成的壁爐前,共度了許多個夜晚。
旅行者告訴了那位大人世界的樣貌,或許不完全正確,卻是極其可貴的親身經歷。而其中最令那位大人振奮的消息,或許是旅行者與人們視如蛇蠍的魔獸相處的經驗。
旅行者告訴那位大人,離開城市旅行只需要遵守三件事情,便能平安的從魔獸的爪牙下溜過。
I.攜帶充足的飲水及食物,無論如何不要把城牆外的東西放到嘴裡。
II.許多的魔獸對人類不懷好意,但牠們天生無法說謊,言語的承諾便能夠完
美的束縛牠們。
III.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無論多麼強大的存在,都有其致命弱點。
根據旅行者,希洛的北方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一年之中只有三月會盛開滿坑滿谷沒有葉子的黃色花朵,花期約略是兩週,氣溫和雨水是影響花期長短的主要因素;黃色花朵會結出月亮般的完美圓形,銀白色的細小絨毛能承載花籽,乘著風飛向遠方。
在花期結束的隔天,必定會下一場暴雨,將黃色花朵存在的痕跡完全抹滅,接著北方的荒原會迎來,和黃色花朵同樣短命的夏季,速度快得彷彿一夜之間,便被人高的野草所佔領;野草會在短短的兩週裡,竭力伸長身子爭奪陽光,然後開出旅行者這輩子看過最鮮豔美麗的花朵,萬紫千紅的將荒原妝點成最美麗的樣貌。
然後荒原會像盛開時那樣迅速的枯萎,只留下金黃整齊的草莖隨著寒風搖擺。
但即使是百花齊放的艷麗,仍然遠遠無法和黃色花朵盛開時,那種旺盛的生命力與荒涼並存時的畫面相比。旅行者坦承道。
魔獸之間謠傳著,那片北方荒原的領主十分的虛弱。
「孩子,不要那麼驚訝,魔獸也不過是另外一種生物,只要用上充足的時間,沒有什麼生物是殺不死的。」旅行者笑著啜飲了一口,用紅色灌木果實沖泡的飲料,被苦味和酸味刺激得皺了皺臉。
「所以那隻魔獸很老很老,快要被另外一隻強壯的年輕傢伙取代了?」那位大人問。
「誰知道呢?魔獸們因為無法說謊,講話常常語意不清,要弄清楚牠們的意思,需要費上很大的功夫。」旅行者頓了頓:「但聽說,北方荒原的領主,曾經在牠們的聚會上,公開的自嘲說自己虛弱得,即使是人類也有機會擊敗牠。」
「即使是人類?」那位大人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
「注意你的年少無知,魔獸這種東西就算已經垂死,也不是任何人類能夠單打獨鬥戰勝的。」旅行者表情玩味的說。
長話短說,那位大人在成年之後,快速的結婚生子並且同時建立了一支狩獵隊,在有了子嗣後的那年春天,迫不及待的前往北方荒原遠征;當希洛的人民再次見到他時,已經是同年秋天的事情了。
想必是場慘烈的狩獵吧?狩獵隊全軍覆沒,而那位大人也在親自將魔獸囚禁起來後,來不及看到下一次冰雪融化便去世了。
每一任希洛的未來繼承人,都有權力及義務決定該如何處置門後頭的魔獸,是愛惜自己的性命,將不知是否存在的魔獸繼續囚禁下去,或是撥開生意盎然的枝葉,將木門打開,看看自己是否夠資格和魔獸達成協議。
而現在,重道正站在那位大人將魔獸囚禁起來的門前,感覺自己的腳趾被石材的冷氣侵襲,已經有些冰涼麻木,手上的蠟燭也即將燃盡,除了光、熱、清煙外,只剩下一團需要回收的形狀頹廢固體。
他深吸一口氣,將燭台放到黑得發亮的地板上,將手伸向握住氧化嚴重的黃瞳門把。
「後退!汙穢愚蠢的人類!打開這扇門需要做出的承諾,不是你能夠承擔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頭響起,彷彿雷聲從城牆外頭響起。
重道被嚇得跌坐在地,幾乎要尿濕了褲子。無論門後頭的東西是什麼,都擁有至少和人類接近的智能,而且光是聲音就讓重道無端的感到恐懼。
「據說,魔獸無法說謊,是真的嗎?」重道慌張的坐起,用面對長輩的語氣詢問。
「是真的,我們魔獸受到語言的制約,無法違背自己做出的承諾,但我們可以選擇掩蓋部分的事實。」
「那麼,受人類囚禁的魔獸先生,這些年來你究竟吞噬了多少打開門的少年?」重道一字一句認真的詢問,彷彿在檢查手中的工藝品是否有瑕疵。
重道身邊的蠟燭,似乎選擇用最戲劇性的方式結束生命;因此黑暗翩然降臨在重道身上,並且帶來了它最要好的朋友: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才被門一頭響亮的笑聲所驅散。
如果一開始的斥喝是打雷,那麼這串響亮得有些刺耳的笑聲便是閃電。魔獸連續不間斷的大笑,並且用某種堅硬的東西敲打著地板,一直到重道感到頭暈目眩,魔獸似乎也因為喘不過氣而開始咳嗽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