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貓的世界

第三章、屍體一號

柏燕失望的發現沒有經過烘培而醇厚的香味分子在空氣中漂浮，於是柏燕坐起來，從自己那側下床，心裡有些失落的穿好衣服，打算稍微吃點東西後準備去打工。

就在他因為遍尋不著手機爬到床底下時，在床另一邊的地板上發現了陌生人。

柏燕慘叫了起來，用一種他從來沒有發出過的高音，然後很快停了下來，柏燕的頭撞到了木製的床底，頭上熱辣辣的隆起一個充滿血液的腫包。

陌生人全身乾枯的躺在地上，像是養份被外星生物榨乾了那樣，全身上下水份缺乏到連蒼蠅都不屑一顧。

過了好一會兒，柏燕才鼓起勇氣靠近些端詳陌生人的屍體，或者該稱為陌生屍體？

雖然全身的血液、養份看起來都被吸乾了，但如果從眼球萎縮的程度來看，陌生人成為屍體已經有好幾天了吧？

除非陌生屍體房間的冷氣強得誇張，要不然就是在陌生人邀請柏燕來他家過夜後，已經過了三天以上。也就是說柏燕整整昏睡了三天，期間有吸血鬼把陌生人吸乾，然後因為某種奇怪的理由饒了柏燕一命。

或許是吸血鬼不吸瘋子的血，要不然就是柏燕愛吃大蒜的習慣救了他一命。

柏燕坐在陌生屍體旁邊，用手指戳戳屍體凹陷失去彈性了臉頰，發現自己神奇的覺得有些飽，之前陌生人請客時怎麼也填不滿的無底洞，像窮人的帳戶裡突然多了筆存款似的不可思議的，被舒適的膨脹感充滿。

柏燕抱歉的把陌生屍體的眼皮閤上，大概是被自己吃掉的吧？雖然陌生人怎麼想都有點意圖不良，但柏燕還是覺得很難過，眼框溼溼的。

「已經下手啦，年輕的妖怪就是不一樣！有前途有前途。」一個平板的聲音世故的說。

柏燕盡責的用殺人時被目擊的驚恐抬頭，發現一隻咖啡色的物體在空中飛行，還有兩根長長的觸鬚，在空調運轉的房間裡晃啊晃的。他想也沒想的就從左腳腳根拿起拖鞋，大力打了下去。

柏燕把被打到地上的東西狠狠的打，打算把大型害蟲的內臟打出來幫陌生人陪葬，那個沒有柏燕巴掌大的東西扭動著四肢，哀怨的說：「我是聽說這套新制服不好看，可是也不該這麼討人厭吧？」

柏燕拿起拖鞋：「你不是大強？」

「大強？這套新制服當時是被叫小強啦！為什麼你要叫我大強？」咖啡色的生物原來是個小小的人，穿著咖啡色的中山裝，頭上柏燕以為是觸角的東西原來是咖啡色的鳳尾，三國無雙裡呂布頭上的那種。

「大強就是會飛的小強......。」柏燕說，開始用頭去撞旁邊的床柱，看會不會像映像管電視那樣敲敲就好了。

莫名其妙變得好看到勾引男人是一回事，看到角色扮演成蟑螂的愛爾蘭矮妖是另一回事，他不想瘋掉自己悲慘的一輩子。

「那小強是？」小小的人追問。

「蟑螂。」柏燕憋著笑說。

小小的人忍耐了幾秒鐘，像是即將面臨壓力臨界點的鍋爐，大吼說：「我就知道那群傢伙居心不良！當初黑白無常多好？所有人看到都知道要怕，搞什麼人力精簡縮減預算，還把制服改成這種髒兮兮的咖啡色，就算是黑色跟白色混一起，也是灰色對不對！雖然看起來髒髒的，像是磨損嚴重的象皮的灰色實在不好看，會讓自己看起來有點胖……。」

從小小的人的抱怨裡，柏燕猜到自己死了，只是因為扭曲的性格或是久遠的血統，變成了個吸食人類精氣的妖怪，大概就跟所謂的狐狸精或者夢魘差不多。像柏燕這樣的生物，有個很東方的稱呼，叫作胭脂骷髏，專門吸收好色男性的精華來生存、修煉，提心吊膽個幾百年，如果沒被殺掉的話，也勉強可以當個遊戲人間的妖怪。

想到這裡柏燕就忍不住更大力的撞牆，自己明明是男生，為什麼會變成要跟男生上床才能生存的妖怪！這實在太羞辱人了！

當柏燕這樣告訴小小人時，他沒好氣的回了句：「難道不舒服？」

柏燕只好羞紅耳根的不說話了，繼續縮在床邊撞他的床柱。

就在小小人不知打哪來的興子，打算從國民政府遷台那時，開始講他的公務員生涯時，柏燕終於忍不住打斷他：「請問，死掉以後是不是時間很多，可以隨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這已經是窗外天亮又天黑一次以後了。

「怎麼可能！雖然是領公家薪水的鐵飯碗，可是根本就是廉價勞工，加班也沒有錢可以領。」小小人抱怨著，似乎準備開始一連串的牢騷。

「那個……，已經要第二次天亮了。」柏燕怯生生的說。

「什麼！這樣怎麼來得及啊！這個禮拜每天都要加班了，而且現在才禮拜一而已！」小小人慘叫一聲，發出翅膀振動聲朝窗外飛去，然後慌張的撞上玻璃，歪著臉在窗戶上留下口水的痕跡。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 柏燕看著小小人奮力的跟窗戶奮鬥嘆息。

「差點白跑一趟！」小小人說，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本像護照的東西，還有一隻黑白螢幕的手機。

「這要幹嘛用？」柏燕問。

「這裡有說明書，我先走了！」說完，小小人終於想起來自己是憑空出現的，再次憑空消失。

這一天，柏燕拍了張大頭照，然後照著說明書要求的用毛筆在妖怪身份證的姓名欄寫上自己的名字，至於綽號那欄決定空下來了，畢竟生前沒有喜歡的綽號，也不想在公家文件填上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

那隻黑白螢幕的爛手機，則是讓柏燕在獵食後叫人來處理善後用的，每個禮拜只能叫兩次，如果自己太貪吃的話，就得設法把屍體處理掉，比方說吃掉之類的。

本來是不打算填綽號的，真的一點打算也沒有。可是當柏燕終於用黑白手機經歷了，一連串煩死死人的語音系統，輸入完資料後，突然對躺在地上快一個禮拜的陌生屍體有點不捨。

怎麼說都是被自己吃掉的，早知道跟男人做那種事情會害死對方的話，至少也要挑個可惡可恨的傢伙來吃才對。

所以柏燕稍微延遲了一下叫人來處理陌生屍體的時間，他發揮起玩電腦遊戲練就的抄家本領，把陌生人家裡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然後很有誠意的打掃乾淨，消滅掉可能會被陌生人家屬懷疑的證據。

就當作是紀念了，也沒那麼內疚了，不是嗎？柏燕自問。

然後柏燕在屍體處理組來帶走陌生屍體時，抱著陌生人的枕頭對陌生屍體揮揮手，咬著下嘴唇在身份證的綽號欄，寫下了小兔子三個字。

第四章、新生活

往後的日子裡柏燕非常後悔，當初自己應該看完說明書，再去填那本鬼身份證的。除了每製造一具屍體就要讓屍體處理組蓋章外，柏燕壓根沒想到，那本身份證還有其他功用。

在填上小兔子三個字之後，自己又硬生生的縮小了至少十公分，變成了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幼兒體型，整個就是時下次文化所謂的正太，不過是一隻享年二十八歲，變成了吃人妖怪的偽正太就是了。

唯一的好處是，當柏燕面對鏡子時，不會再看到自己空空的眼洞，而是一個蒼白瘦小的小孩，眨著紅色的眼睛瞪著自己，連頭髮都很不情願的，從黑髮變成缺乏黑色素的金髮，真不知道設計身份證的傢伙是抱著怎樣的惡趣味來的？

但就連柏燕也無法否認，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很可愛，如果活著的時候長這樣，會很受歡迎吧？

說不定，家裡會對自己好一點。

柏燕從陌生人的衣櫥拿了些衣服，和一個對他而言大得不像話的行李箱，附帶他找得到的所有現金，以及陌生人書桌上的筆電，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裡，柏燕儘量忍耐著，不隨便回應路上的搭訕，免得毀了太多小孩的大好前程。但儘管這樣，還是讓這座小島的失蹤人口上升不少，一個禮拜兩次其實真的是生存底線了，再少下去的話，柏燕怕自己餓到會連對方的屍體都吃下去。

雖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妖怪，他還是希望可以維持最低底線的人性。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柏燕也慢慢發現，妖怪比他想像的來得多很多，只是大部份都中規中矩的過活，像他這樣非靠吸食精氣過活的妖怪很少。

甚至有個賣果汁的傢伙，在一次他跟男人逛街時，苦口婆心的把他拉到一旁，跟他保證可以腳踏實地的過活，不需要過這種害人性命的日子。

如果不是對方把手伸到他衣服裏面，還不小心露出了軍刀似的犬齒，說不定柏燕會認真考慮看看。

後來多虧一個好心的狐狸精提點，他慢慢學會控制自己的進食，只要接吻就可以填飽肚子，如果對方的精力旺盛的話。就算再怎麼餓，稍微給對方留一口氣，就可以少傷一條人命了。

但當柏燕問到狐狸精這樣做的好處時，他深切體驗到相對於妖怪來說，人類其實是可愛又安全的。

狐狸精舔舔舌頭告訴柏燕，人類的鎖骨嚼起來口感很好，可是如果精氣都被吸乾了，骨髓的味道會變得澀澀的，而且他不喜歡浪費食物，都已經動手了當然要連屍體也吃乾淨。

就這樣，柏燕開始了半賣身半強盜的生活，還租了間比以前活著的時候寬敞明亮多了的公寓。

他當然知道這樣不是長久之計，但長期過著出賣勞力打工生活的柏燕，實在很難放棄這樣輕鬆的生活，更何況他還能安慰自己，這就是妖怪的生存之道。

柏燕對自己愈來愈了解，比方說除了可以把人吸乾，還有自己的骨頭其實很堅硬外，柏燕發現自己跟這幾年來被當成美形男女代表的吸血鬼一樣，被太明亮的陽光照到就會嘶的一聲開始冒煙，然後皮膚上冒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子還是骷髏，或許柏燕會忘記自己已經死過一次的事實。

這些都不算什麼，反正柏燕本來就不喜歡曬太陽，在生前最愛運動的日子裡，也不過在深夜散散步，單純的消耗些熱量罷了。

他唯一喜歡陽光的時候，是坐在有冷氣的捷運、火車、巴士裡，悠閒涼爽的欣賞窗外的風光，燦爛的陽光會讓窗外的一切都色彩飽滿些。

柏燕還發現，身為所謂的胭脂骷髏有個實用又邪惡的本能，只要對方睡個覺，就會忘記自己的存在。好處是不怕做錯事，如果身為妖怪的柏燕，還在乎搞壞人際關係的話；壞處則是不管柏燕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和他人建立起友誼或者愛情。

想必是柏燕的祖先在人群中發展出的自保本能吧？就像蚊子叮人時儘量不弄痛對方，寄生蟲安身立命的不二法門：低調。

會發現自己有著這樣的能力，純粹是柏燕自己的錯；真的真的，是自己的錯。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愈來愈孤獨的他，在一次很克制的只吸取了讓對方會稍微疲倦的份量後，竟然認真的考慮暫時待下來，假裝自己是普通人類，自欺欺人的跟對方談一次戀愛。

或許是因為對方整整比柏燕高兩個頭，或許是他笑起來像甄子丹那樣讓人覺得安心，也或許只是因為，厚實的身體靠起來很舒服。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對方的氣味嚐起來很好，體力又好到以吸食精氣為生的柏燕都差點受不了，半夜醒來喉嚨還有點沙啞。

這點，柏燕是死都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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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以前寫的東西要一章一章貼好累

所以就來貼兩章好了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