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原貓的世界

第七章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你享有和你的祖先相同的待遇。我在和他搏鬥的時候沒有使用魔法，僅僅是用人類的身體，以及頭上的犄角去破壞他的身體。」魔獸懷念的說。

「就算那樣也算不上公平吧？」重道諷刺說。

「非常公平，因為在搏鬥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打算活下去，而我其實也打算接受他的託付。」魔獸閉上眼睛，嘴角的微笑透露出牠正回憶著與重道祖先相遇的畫面。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說的電應該就是讓燈發亮的東西對不對？那個東西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嗎？」重道指向牆上的燈，好奇的發問。

「你覺得，電是哪裡來的？」魔獸嘲笑般的玩弄自己腳踝上，一條銀白柔軟的腳鐐。

「電是上天賜給希洛的恩賜，只要太陽繼續普照大地、風和雨按照季節來臨，電這種東西就能夠永遠供希洛使用。」重道按照師父們的教導背誦，但講到一半便感到些微的困惑。

「整個希洛的電啊，都是從我身上來的喔！」魔獸拉拉腳鐐，讓重道看到腳鐐宛如無力的蛇那樣癱軟在地上，並且連接到牆壁上。

「騙人！」重道說。

「等你當上管理者，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魔獸聳聳肩說。

在那三天裡頭，重道的祖先用殘破的身體搏鬥，並且在將佩劍當做拐杖拄在地上時，便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魔獸，並且鉅細靡遺的將希洛介紹給魔獸。

他用描述此生再也無法見面的稚兒的語氣，告訴魔獸希洛的所在地，以及地理、氣候，在什麼樣的季節應該播種什麼植物，在哪個季節會有各色花朵開滿枝椏。他也告訴魔獸，人類在哪些季節會舉行祭典，慶祝生命的延續以及大地的恩賜；在那些日子裡，人類會準備怎麼樣的料理，比方說用蜂蜜醃製的蘋果、煙燻後切成薄片的肥肉等等，收藏在地窖裡等待冬日享用的果醬、守夜人在結束任務後，用木碗盛著的冒著熱氣的濃湯；奶油、麵粉、雞蛋從爐子出來以後有著數不清的變化。

他告訴魔獸，在他離開以前，照顧他長大的奶媽剛抱到了第五個孫子、陪伴他兒子打獵的獵犬，已經忠心耿耿的陪伴了他們家族二十一帶。他告訴了魔獸用麥子以及叫做蛇麻的香料，能夠做出帶著爽口苦味的飲料，冒著氣泡的酒精會讓辛勞一天的靈魂感到愉快；經過霜凍後的葡萄，能夠做出甜味與果香十足的冰酒，適合搭配冰塊在火爐前飲用，是即使少年少女也喜愛的美好滋味。

他告訴魔獸，在他妻子的肚皮下，孕育著一個擁有他血脈的孩子，在未來應該會成為一個不輸給父親的出色大人，他或著她會有綠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還有雖然是貴族卻體會過勞動的強壯體魄，手上會有著讓人信賴的厚繭。他們會昂首闊步，帶領希洛走過困境與繁榮，讓每年的慶典都如期舉行。

聽著眼前的人類滔滔不絕的，向自己炫耀家鄉的美好，魔獸突然發現自己嫉妒著眼前生命短暫的人類。

牠嫉妒著人類，即使在面對著死亡，也能夠將心思繫在某個遙遠而風和日麗的未來，那是一種堅定而果決的姿態，讓魔獸打從心裡的羨慕著。

於是，牠開口打斷了人類對家鄉的懷念及敘述：「人類啊，把生命和你的城獻給我吧！這樣我就向你起誓，將你的城視為我的領地，在我有生之年裡看顧你的子孫，視如己出。」

「我怎麼知道你值得信任？」男人咳嗽著，血從他的嘴裡用露水的大小噴出。

「我是魔獸，我們與人類不同，我們永遠不會說謊。」

「那麼，尊貴的北方領主……。」男人開口，卻被魔獸阻止。

「你是人類，我是魔獸，我們有我們的規則，你們也有你們的，你知道該如何稱呼我，別逼我在向你族人說故事時說謊。」魔獸微笑著，跨坐在男人的身上，纖白的手指樹根般圈住對方的脖子。

男人深深吸口氣，破口大罵：「你這個骯髒卑鄙的野獸，你可以殺了我吃了我，卻永遠無法使我屈服，總有一天，我的子孫會來到你的面前，讓你變成遭烈日曝曬的蒼白骸骨！」

「愚蠢的人類啊，無論螞蟻有多麼強壯，都沒辦法撼動山岳的。」魔獸說完，緩緩的將手指收緊，有如樹根。

魔獸透過男人的眼睛，看到頭頂的天空再次湛藍，老鷹乘著上升氣流掠過；或許是牠的錯覺，在親身踏上希洛之前，牠便從男人的眼裡看過了希洛。

「於是，我帶著你祖先的屍體，來到了希洛，然後我在這個地下室定居了下來。」魔獸語氣平淡的說完，打了個呵欠。

「然後眾人將他的屍體隆重的埋葬在墓園裡？」重道提醒。

「當然，我吃了他，這是一個人類所能得到，最尊貴的墓地。」

「草葉！」重道驚呼，心中暗暗希望這樣稱呼魔獸不會惹惱牠。

「不錯的嘗試，不過那是在我擁有父親以前的名字。」魔獸撐著臉頰，疲憊、淺淺的笑著。

「你吃了他？」

「是的，以一個人類來說，我敬重他，他值得被魔獸吃掉。」魔獸說。

「你有哭泣嗎？」

「你會為了子民的亡故哭泣嗎？」魔獸反問。

「嗯……應該不會。」重道回答。

「我也不會，那為什麼我要為一位朋友的死亡哭泣？那樣不會太自私嗎？」

「朋友不會吃掉朋友……。」重道小心翼翼的說，眼睛盯著魔獸口中整齊潔白如貝的牙齒。

「我吃掉了前代領主，他對於我來說，相當於父親；我當然也很樂意，將朋友的身軀吃下，這樣才是魔獸尊重朋友的方式！」魔獸雙手抱胸，有些氣惱的鼓著臉頰回答。

重道沒有回答，他生氣的轉身快步離開，並且大力將木門在身後摔上，隨即懊悔的想起自己將燈留在魔獸的地下室裡。

他站在枝葉茂密的木門前躊躇不安，思考著是否該為了自己的失態道歉，但魔獸的故事讓他腦袋一片混亂，約莫五分鐘後，他踢了門一腳後轉身離開。

魔獸坐在地下室裡頭，抬頭聞嗅風的氣味，猜測外頭的天色，若有所思的把玩著重道忘了帶走的木劍。

「總覺得，好像做了一比非常不划算的交易吶……。」魔獸輕聲說。